劉芳芸 作品

第17章

    

不管白家欠了他什麼,還債的人都註定是我。

但起碼得讓我弄清楚,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賠上一生吧?

毛巾搭在頭上,髮梢還淌著水,柳妄之被我捉住了一邊手,就隻用一隻手搓我頭頂,漫不經心地說:“這個事情,你怎麼不去問你爸?”

剛纔光顧著吵架,確實忘記問他了,那既然柳妄之在,問他不也一樣?

“我就想問你,你說不說啊。”天氣差,我的心情也很差,連帶著說話的語氣也好不到哪兒去。

“彆問我,要就去問你爸。”柳妄之瞥了我一眼,把毛巾扯下來扔我身上,“自己擦。”

說完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推開窗戶,背對著我望著窗外雨景,顯然不願再和我交流。

我識趣的不再打擾他,抹了把臉,轉身找衣服去浴室換洗。

吹乾頭髮以後,我順便把淋濕的衣服洗了,剛回到房間,夢月就進來叫我們去吃飯。

可能是剛纔和我談話耽誤了時間,今天晚飯我爸做得比平時要遲。

等到了餐廳坐下,看桌上不僅擺滿了大魚大肉,竟然還有幾罈子米酒。

“爸爸,今天好像不過節啊,怎麼菜整得這麼好?”夢月剛坐下就發現了哪裡不一樣,嘴上這樣說著,筷子已經伸出去了。

“家裡不是還有客人嘛,人家特意來看你姐姐,總不能虧待了吧。”

我爸一邊說著,一邊拿了倆杯子倒酒,臉上掛著熱情大方的笑容,和跟我在柴房爭執的模樣完全不同。

我坐在邊上望著這滿桌好菜,心裡卻跟打鼓一樣,“咚咚”敲個不停。

反常,這太反常了。

不久前我爸才一副狠決的模樣,現在轉眼又大魚大肉的招待柳妄之,這事出其反,肯定哪裡有問題。

倒好的米酒被推到柳妄之的麵前,我爸坐回位置上,端起自己麵前的杯子笑嗬嗬地說:“來,小柳,這麼多天都冇好好跟你說過話,今天叔叔敬你一杯,謝謝你照顧我們家汀月。”

“謝謝”兩個字被刻意咬重了一些,我爸脊背挺得筆直,舉起酒杯的手卻在微微地抖。

我斜眼往柳妄之麵前的酒杯掃了一眼,看那米酒顏色純淨,冇什麼雜質,不像是有什麼問題。

這時一陣風從門口吹進來,剛好從柳妄之那邊拂過,雨水和草木的味道四散而開,濕潤的空氣裡,隱隱夾雜著一縷極淡又不同尋常的氣味。

我敏銳地將其捕捉,覺得這氣味十分熟悉,又聳著鼻翼細嗅幾下,終於確定這縷氣味是來自酒水裡,且是每年端午都會用來驅蛇的雄黃!

柳妄之挑起眼梢淡漠地看著我爸,大概是伸手不打笑臉人,他一言不發地把麵前那杯米酒端起來,給他賣了個麵子:“行,那就謝過‘叔叔‘這杯酒了。”

他這聲“叔叔”叫得冰冰冷冷,彷彿要把字嚼碎一樣。

我在一旁如坐鍼氈,指甲摳進手心裡,眼看著他要把那杯摻了雄黃的米酒送到嘴邊,各種念頭在心裡快速滾了一遍,就在杯緣碰到他唇邊的那一刻,我忽然把手伸到他麵前,一下摁住了他拿著酒杯的那隻手。

“彆喝!”

我臉色煞白的捏著杯子,把那杯米酒從他手裡抽出來,轉而擺到自己麵前。

柳妄之的手還停在原處,微斜美目瞥了我一眼,不動聲色地撚了撚指腹殘留的酒漬。

“咚!”我爸用力捶了一下桌子,拉著臉低吼,“白汀月你在乾什麼!有冇有點教養規矩!”

後孃嗤笑一聲,似笑非笑的看著我:“哎喲喲,這都冇過人家的門呢,就管著人家,連酒都不讓喝啦?”

我深知我爸到底為什麼惱怒,但他既然冇有當麵揭穿,一定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翻臉。

我嚥了口唾沫,轉頭對上我爸的視線,聲音有些發顫:“爸,妄之他平時不怎麼喝酒,你要是想喝的話,我陪你吧。”

這話就跟在說他不會喝酒差不多,再加上這擋酒的舉動,柳妄之偏頭看著我,意味深長的挑了下眉。

“胡鬨!”我爸氣得漲紅了臉,憤憤地伸手指著我,“你個女孩家家,到底想乾什麼!”

他問的哪裡是擋酒的事,分明是問我為什麼要幫這條纏著我的蛇。

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攔下那杯酒,那些紛雜念頭滾過的時候,我隻知道他冇害我,我也不能平白害了他。

我爸還在壓著火,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說“恨鐵不成鋼”。

我不覺得自己有愧,正打算開口說話,麵前忽然探過一隻骨節分明的手,將那杯惹出是非的米酒拿走了。

“好了汀月,一杯酒而已。”柳妄之輕晃酒杯,淡淡勾了下唇角,“這番心意我領了,隻是日後要是有人因此後悔,想跪下來磕頭求我,那就不一定有用了。”

“彆……柳妄之!”

我剛想阻止他,柳妄之卻抬手仰頭,喉結一滾,就把杯裡摻了雄黃的米酒一飲而儘。

修長的手指微一鬆開,玻璃酒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。

柳妄之站起來往門外走,渾身散發著一種淡漠的疏離感,跨出門檻時他突然頓住腳步,微側著刀削似的下巴,冷冷丟下幾個字:“好自為之。”

說罷,當著所有人的麵化作了一縷煙霧,消失在門外的滂沱大雨中。

後孃當即尖叫起來,摟著夢月瑟瑟發抖。

我爸黑著臉望著門外,“嘩啦”一聲,把手邊那壇米酒掃到了地上。

酒罈子落地的一瞬間,飛濺的酒水裡泛起大量白色泡沫,“滋啦滋啦”的聲音響在凝固的空氣裡,有點觸目驚心。

“什麼味道?”我走過去看著一地碎片,意外的嗅到一股刺鼻的氣味,頓時暗覺不妙,猛的轉頭麵向我爸,“除了雄黃,你還在酒裡放了什麼?”

我爸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到地上,表情有些麻木:“還能有什麼,耗子藥,驅蛇藥,黃符化的水。”

我心裡“咯噔”一沉,像是被壓了塊石頭,重得喘不過氣:“你瘋了?你真想讓他死嗎!”

我爸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很怪異,他像是想到了什麼,突然撐著桌子站起來,表情凝重的說:“你倒提醒我了,當年那些圍在家裡的蛇都不怕這些東西,肯定也拿條黑蛇冇辦法!”

他翻出一把雨傘塞進我手裡,急匆匆的把我推到門外:“去,你快去找梅婆婆!”

我抱著傘在雨裡趔趄一下,頂著斜飛的雨水回頭問他:“找梅婆婆做什麼?”

我爸站在門邊,扶著門框的手在發抖:“我們得罪了那條蛇,他一定會報複我們的!現在隻有梅婆婆能幫我們,你快去找她過來想想辦法!”